可见的视野从从五百步到五十步,再到五步,
明军的铁炮仍然在咆哮,如一群不知疲倦的猛虎。
“这就是逢勤的火器军吗,就像成千上万头不知疲倦的猛虎啊”济尔哈朗立马远眺,“鳌拜这个蠢人,你这不是把我往坑里拉啊”
他没打过几次仗,从前他经常跟在皇太极身边处理朝政。当年八旗不睦,他坚定的站在皇太极身边,于掉了莽古尔泰和阿敏,逼退代善。后来多尔衮咄咄逼人时,也是他同意两黄旗退让一步,把大清的皇位送到福临头上。
“摄政王啊,为什么要派我来打仗呢”济尔哈朗心中有怨气。他来到淮扬可以镇住两黄旗的强兵悍将,而且,多尔衮信任他绝不会让大清分裂。
一骑疾驰而来:“启禀王爷,鳌拜军已经溃散,只有数千骑退回来。”
“那个蠢货呢?”
“未见鳌拜,听一个逃回来的亲兵说,他被铁炮击中,死在战场了”
济尔哈朗大怒:“那也要把他的尸首带回来,他是我大清的巴图鲁啊““大清的巴图鲁啊”他摇头,心中深深的叹息。
侍卫道:“奴才问了……,那个士卒说,说被明军铁炮击中,尸首就……”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尸骨无存?”济尔哈朗接上他的话。
他发现自己无法再责怪鳌拜了。他又什么理由责备一个死人呢,一个为大清战死的巴图鲁。
“传令,命博洛和李成栋撤军,本王在此接应”
“”侍卫匆匆离去。
模糊的原野上不知是谁点燃了第一个火把。逢勤军仍然在前进,他们执着的走向济尔哈朗的方向。炮声稀疏了许多,只有听见前方有动静时,明军才会打几门直射炮探探路。
月光像一层水银铺展在地面,让士卒们避开脚下的尸骨。
七八里外传来了悠长的牛角号声。
清虏左右两翼兵马逐步摆脱战场,李成栋和博洛各留下三千骑兵断后,主力兵马且战且退。
“济尔哈朗不会来了”逢勤有点失望。
这不是他预想决战的时机,以至于他没有机会把炮弹宣泄到清虏主力的头的毫无新意,诸将知道军议就要结束了。跟着这位木头般的主将打仗,少了许多乐趣,但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就像昨日鳌拜攻破李志安军时,他们回头看见逢勤军的旗帜立在那里,就不会惊慌。
逢勤道:“大营初立,军中事务繁忙,你们回去吧,下午我会去巡营”
“遵命”十几个武将声音洪亮。他们相互交换眼色,元启洲则直接龇牙咧嘴,都是拜逢勤最后一句话所赐。
他们扎的营地,再怎么工整落在逢勤眼里都有问题。
逢勤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激励将士战意的主帅。他就像一个严谨的工匠,把各部兵马,各类兵种组装成一个整体,他连各部挖掘陷马坑的深度和宽度都有固定的要求。只要各部根据他的指令行事,明军的大营便无懈可击。
两日后,明军在淮安城外布置好炮阵,那不是逢勤军中的小铁炮,而是真正庞大、沉重的红夷大炮,轰出去的铁球比头颅还大。
清虏骑兵一直没有出击。那日虽然是夜幕时分,他们都见识了逢勤军炮火的威力。鳌拜挟大胜余威,面对逢勤军时就像往溪流中扔进去一块石头,一片水花后便没了踪迹。
淮扬军中,还有谁敢自称本军比鳌拜军的实力更强?
济尔哈朗站在淮安城头,用千里镜眺望城外忙忙碌碌的炮兵阵地。汉人喊着号子把数千斤的巨炮抬到高处,炮手比划双手指挥民夫调整大炮的角度。
“开炮”
淮安城头的炮响了,这注定没有什么用处,唯一的作用是能延缓明军布置炮阵的速度。但等明军布置好炮阵,城头这些守城炮与一堆破铜烂铁也没什么区别。
“什么时候我大清也要靠守城与明军抗衡了”济尔哈朗心中涌上一阵悲哀,“也许鳌拜是对的,关内的土地我们是守不住了”
他回想起那夜的炮火,轰击了那么久,得花费多少火药、铅子和炮弹。他离开北京城不足两个月,知道许多朝政的内幕。
大清连年征战,军饷钱粮耗费无数。偏偏各旗贝勒贝子占据了京畿和山东许多田庄,不缴纳赋税。其他如河南山西,都是盗匪丛生,穷得叮当响的地方。左若在陕西闹了一圈,别说征税了,还要往里面贴钱。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愿意放弃河南和陕西与明廷议和。
在来淮扬之前,济尔哈朗还没有那么悲观,他不同意那些两黄旗中激进的将士的意见。但见识了鳌拜被击溃一战,他觉得从前自己错了。
鳌拜当然不知道自己一败竟然让摇摆不定的济尔哈朗改变了主意,但是他现在没机会找济尔哈朗共谋大事了。
三天后,他举得自己的腿稍微好些,可以杵着拐走两步。
明军共抓了一千多俘虏,他不在俘虏营中,被单独关押。他有自己的小帐篷,虽然又矮小又潮湿,还不通风,但毕竟是单独的小帐篷。
帐篷门口守着十个士卒,每两个时辰换一拨人。
他坐在帐篷里裸露的泥土上,有大把的时间想着北京城的局势和自己的前途。苏全额和索尼听说自己战败了,会怎么想?
有人掀开了肮脏的帐篷门帘,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进来。他穿着袍子,面料是针织密集的锦缎,富丽光滑,弓腰时不起褶子,胸口的位置刺绣了碎花。
“鳌拜?”
鳌拜瞪着牛眼:“要杀我了吗?”他看这个人衣着华贵,不怒自威,想到自己那天在军帐中没见过,好奇问:“你是何人?”
“我……?”来人有片刻的迷惑,许久没有人问他是谁了,“我是翟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