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幽州城,纵横交错整整齐齐的十个里坊已经全都关上了坊门,除了一队队兵马提着灯笼四处巡行,城中几乎没有多少院子还点着灯。作为叛军的老巢,城中居民们在这短短几个月里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巨变,早已心力交瘁,如今终于重回大唐,已经没心思再想太多的事情,杜士仪既然着力安抚,他们也就放下了心。然而,入驻城中的各军将士们,却已经褪去了收复河北全境的喜悦。
当杜士仪和南阳王李一行人从镇远军回来之后,一系列事情就以迅疾无伦的速度,在诸军之中流散了开来
幽州经略军大营之中,两队巡行的兵马交接班之后,前队自回营房休息。除了乒呤乓啷收拾东西的声音,却是没有人吭声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愤而一丢腰刀,恼火地叫道:“杜大帅都说了,宁可留下来安抚河北道,也懒得回长安去当什么宰相,为什么长安那边就折腾个没完?”
“北邙山人那些传奇你没听说过?陛下是怎么起家的,唐隆政变,迫父退位要不是郭元振,说不定睿宗皇帝早就连命都丢了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简当初还给陛下通风报信,结果害死了自己老娘,自己也没捞得什么好下场”
“前时杜元帅回京,险些就给那个昏君害了性命,要不是杜元帅警醒,永王父子就得逞了这事情还是杜元帅严令不许提起,要不是长安那边消息传过来,叛军又宣扬不休,说不定咱们到现在都不知情”
“百姓家里多养一些儿子孙子,的那样,他不认为这样一件严重的事件能够善了,即使那个被生擒活捉的刺客能够熬刑,可能够熬三五天还是十天半个月?更何况,军中上下已经群情激愤了,杜士仪忍得住,郭子仪这些大将忍得住,可底下的人忍不住,如果说安禄山那场叛乱是自上而下席卷北方,可接下来……只怕会是自下而上的一场巨大风暴
在满城大多数人都沉浸在一片梦乡之中时,范阳节度使府的节堂却是灯火通明。安禄山珍藏的那些南海蜜烛,如今被杜士仪毫不吝惜地拿了出来,整个大堂中整整点了二三十支,奢侈程度比长安城那些王公更甚。可是,整整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齐集于此的人却没有一个开腔发话。直到外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踏进节堂,众多人方才抬起头往来人看去。
正是阿兹勒
“元帅,各位大帅,将军。”阿兹勒简单地躬身行礼之后,直截了当地说,“那个刺客招认说,收买他行刺南阳王的人是内侍省一个内常侍,不但给了他一千贯钱,而且还以他的家人性命作为要挟,让他无论得手与否都必须自尽。我已经让人根据他的描述,画出了一张画像。”
随着阿兹勒展开了带来的一幅画像给众人,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紧紧皱起了眉头,却仍然无人开口。这时候,阿兹勒看了一眼杜士仪,便开口说道:“此前我奉元帅之命,留守长安,暂时驻扎大明宫后禁苑,常常随同左右监门将军姜四郎和窦十郎出入宫中,内侍监中但凡品级高一些的宦官全都认得。在我随同杜元帅从长安启程的时候,被供认出的这个人确实在内侍监中任内常侍,正五品下,通判省事,论起来也就仅次于寥寥数人。
从前袁思艺等人闻达时,他并不显眼,也并非御前最得用的人,陛下从马嵬驿回宫之后提拔成内给事,也只是论资排辈,矮子里拔高子,不算出奇。姜四郎此前因为永王父子之事,清洗过一次兴庆宫,内常侍有一人因和执役兴庆宫的内给事程元振有关,受到了牵连,此人方才从内给事升迁到了内常侍。”
这样不带任何偏颇的叙述和评语,却让阿兹勒的话更添分量。如果他直接说指使此事的便是当今天子,尽管大多数人会信之不疑,可总有人会有几分疑心,可现在按照他的陈述,指使刺客的人是按部就班地升迁,反而引来了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
“就这些了么?”杜士仪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见阿兹勒点头,他便淡淡地说道,“让他将供词画押,然后你保存好这幅画像,记住,此人不能死了”
“是。”阿兹勒连忙答应,随即问道,“高大将军的其他随从,南阳王的那些随从,还有龙武军的将士,可要另行甄别?”
“不用了”杜士仪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回到幽州城后,南阳王已经亲口对我说过,除了高力士,还有他身边绝对信得过的那个鱼朝恩,除此之外的人,全都留在这幽州城河北初定,我本来打算在此好好安抚这饱受战乱的二十四郡军民,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往长安城走一趟诸文武听令”
众人不意想杜士仪今夜竟是不和他们商量,现在就要做出决定,一时霍然起身,但脸色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p:月底倒数第二天求下月票,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