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 - 第四十六章 相报甚时休
十一年,郡王承命为先锋,王甚勇武,每自为前驱,耀武军前,人不敢正眼视之。
十三年春,三军承帝命渡江,荆迟部、裴云部,将会师建业,南楚国主惊惧,率宫妃禁卫奔当涂,禁军闻之大乱,烧杀掳掠,建业官民皆苦,乃开城门请降,郡王为荆部先锋,军仅五千,或劝其待主将至,郡王不许,乃悉众入城,先遣军士护宗庙,自率军号令城内,有乱军为害,皆杀之。建业乃平,王亦名噪天下。
以郡王功显,令独自领军,王乃席卷江南,破豫章、宜春、庐陵、鄱阳、临川诸郡,皆有大功,军中皆许为后起之秀。郡王姓端严,军令严苛,杀伐决断,楚人惊惧,然颇爱豪杰忠义之士,不忍伤之,纵有冒犯,唯槛送建业耳,时,太子骏镇建业,见而皆笑赦之。
十四年,天下稍定,太宗欲遣重臣抚南闽,闽中多蛮荒之地,道路艰绝,人皆不欲,郡王自请镇八闽,意甚诚,愿为南海藩障,太宗嘉许之,任其南闽节度使,许建牙,开府仪同三司。
郡王抚闽九年,修商道,浚江河,劝农桑,慑豪强,闽人皆服膺。
二十二年,聘故楚大将军陆灿女为王妃,太宗遣使赐婚,特旨许用亲王仪仗。
翌年,太宗诏郡王还朝,民皆扶老携幼,望尘相送,几三十里。
——《雍史;嘉郡王列传》
霍琮来到钟离,除了奉太子之命来看望李麟之外,还有一个缘故就是为了石玉锦和陆梅,原本董缺奉江哲之命救下两人,江哲准备等到荆迟攻之时,遣人将她们接到徐州去的。想不到荆迟还未尽得淮西之地,江哲就得到董缺的消息,石玉锦生子之后,修养了不到两个月,就不愿再逗留了,从董缺那里得知外面的情势之后,便要将陆梅和爱子送到汀洲,然后再北返寻找陆云的下落。董缺本就是以游方道士的身份相救两女的,自然也不好阻止石玉锦这般行事,只能迅速将消息传到徐州。霍琮这次就是奉命前来,若是石玉锦和雍军发生什么冲突,也好从中周旋。如今李麟对陆梅一见心许,他自然不用再艹心了,交割了粮草之后,又暗暗和荆迟透了些端倪,嘱咐了李麟一些言语,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往徐州去了。
因为急于返回徐州,所以霍琮只带了四个虎贲侍卫就上路了,这四人都是在定海之时保护他的旧人,相处数年,彼此十分知心,知道他心中焦急,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曾停息,直到正午时分,阳光刺目,人马都疲惫了,这时,霍琮见到路边有一座荒废的庙宇,便提鞭道:“快午时了,就在前面休息一下吧。”四名侍卫同声应诺。
这里本是过路旅人常常休息的地方,只是这几年雍楚对峙淮西,所以才变得残破,但是仍然可以遮风避雨。五人到了庙前,翻身下马,将马系在庙前,一人取了廊下木桶,到庙后林中清溪提水,另外三人伺候马匹,在阶下准备午饭。霍琮见几人都忙着,便自己在庙外散步起来,想要松弛一下筋骨。见到侍卫提水出来,又听见树林中传来潺潺水声,隐约仿佛,如同琴音淙淙,不由生出寻幽探胜之心,向几个侍卫招呼了一声,就向林后走去。一个侍卫起身想要跟来保护,却被霍琮阻住。如今江淮局势和去年不同,自从陆灿死后,淮南楚军龟缩不出,更别说派遣斥候深入雍境了,所以霍琮也没有遇刺的担忧,更何况霍琮也会些武技,若是寻常南楚斥候,倒也不会被人随便杀了,所以那侍卫一犹豫,也就没有跟来。
霍琮走了几十丈远,便看到林中一溪清泉,泉水清澈见底,水中尚有游鱼,心中生出闲适之意,便坐在溪边石上,临水观鱼,不亦乐乎。
正在霍琮倚在石上,任由透过绿茵的温暖阳光照在身上,昏昏欲睡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道:“霍公子如今已经是青云直上,想来已经不记得杀父之仇,灭国之恨了。”
霍琮只觉得浑身一震,他紧闭双唇,忍住呼救的冲动,不仅仅是因为抵在他背后的尖锐利刃,还因为那人的言语。
身后那人见状笑道:“霍公子果然聪明颖悟,想当初锦绣盟主霍纪城死于敌手,就连名头也被人夺去之时,却想不到自己的爱子竟会有今曰吧。”
霍琮目光闪过寒芒,冷冷道:“你胡说些什么,霍某不明白你的意思。”话音未落,只觉身后利刃已经移开,有一人坐到他身侧青石上,从容道:“不知道霍公子还记得我厉鸣么,当初可是我送公子和霍夫人一起到长安的,这些年来,公子相貌竟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心那颗红痣仍然如故,当初便有相士说这是‘草里藏珠’,主聪明多智,遇难呈祥,如今看来,那相士当真是铁口神算,谁会想到大雍、南楚两国都要擒拿的钦犯霍纪城的亲子,如今竟是大雍重臣江哲的弟子,更是深得太子李骏器重,将来必定是位极人臣,富贵双全。不过也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令师叛楚投雍,霍公子却是认贼作父,这倒也是青出于蓝。”
霍琮面如死灰,也不望那人一眼,只是盯着眼前的溪水沉默不语,他本不是这样轻易就会被人慑服的,只是这人说穿他多年心事,这才让他变成这般模样。
那人冷冷道:“盟主昔年决意复国,为此不惜舍身,只是人都有私心,所以和夫人成亲之时,便秘而不宣,在公子出世之后,更是将家人送到了长安,这却是盟主一番苦心,长安虽然是雍都,但是反而比起寻常地方更加安全,又没有兵燹之祸,只要夫人和公子身份不泄露,就可长久安居。虽然世人都以为盟主是死在隆盛元年东川庆王之变时候,可是你我都清楚,自从武威二十四年之后,夫人便失去了盟主的音讯。只是我却不是锦绣盟中人,夫人也没有法子和盟中盟主亲信联络,所以始终不知道那用盟主之名,纵横天下的到底是谁罢了。武威二十五年年初,夫人病殁,公子在夫人葬后便突然出走,我还曾暗中寻访过,只是想不到公子竟然进了雍王府。如今想来,公子当时应是想探知盟主下落,盟主若是已遭不测,那么最可能的凶手就是雍人,只不过不知道是雍王李贽还是太子李安下的手,你投入雍王府也是没错的,只是富贵逼人来,荣华乱心志,如今公子早已忘了父母之仇了吧?”
霍琮紧咬牙关,不知何时鲜血已经溢出嘴角,那人见了冷冷一笑,道:“厉某没有出息,后来流落到南楚,跟随韦首座左右,凤仪门虽然是落毛的凤凰,但是仍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却也让我知道了许多秘密。韦首座这些年来苦心思索,早已断定锦绣盟从武威二十四年,便已经落入雍帝李贽掌握之中,那江哲姓子,最爱藏着掖着,真正掌管此事的除了江哲之外,不会有别人,这样看来,盟主死在谁人手里,不问可知。据闻江哲对公子爱重非常,公子难道真的一点都猜不出来谁是杀父仇人么?”
霍琮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那人,那人却仿佛浑不在意,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放到霍琮面前,道:“这瓶中是首座向毒王买来的秘药,寻常人若是吃了没有妨碍,若是重病受伤的人吃了,便会越来越虚弱,只需要数月时间,就可以令服药之人无声无息地死去,公子是江哲爱徒,只要将此物下在饮食汤药中,就可以报了国仇家恨。公子不必担心,那厮虽然是岐黄圣手,但是用毒之道,高深莫测,申如晦在毒药上面的本事天下无双,纵然是医圣亲临,也不能发觉此药,更何况这药严格说来并非剧毒,乃是一种强身健体的补药,只不过不适用于病人罢了。”
见霍琮仍不言语,那人却知霍琮非是不动心,又道:“公子若是不肯动手,厉鸣丑话说在前头,半年之内,那人若没有死去,我便将公子身世泄漏出去,只是不知到了那时,那江哲可会心慈手软就连他少年知交,亲如骨肉的爱徒和他为敌,他都不肯放过,更何况是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孺子,他纵然不舍得杀你,只怕你也从此青云路断,再不能得到雍廷的信任,到了那时,只怕公子生不如死,倒不如舍命一搏为好。若是公子肯杀了江哲,实不相瞒,厉某早已心存死志,也不愿苟活于世,必会到九泉下去向霍盟主和韦首座报知这个好消息,绝不会留在世上,令公子如芒在背,耿耿于怀。公子若是不放心,可以到寿春城内平安客栈来见我,想必到时候寿春已经被大雍攻破了吧,若是我死在公子面前,想来公子就会放心了吧?只是公子也别想事情未成就杀人灭口,我早已将书信留在心腹人手上,若是没有我的信物,明年此时,他就会拆开书信,按照我的遗命,将公子身世传遍天下,到时候公子只怕会后悔莫及。若是公子杀了江哲,我自会将信物和那人身份相告,公子就可永绝后患,岂不是一件美事?”
霍琮怔怔望着玉瓶,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传来侍卫的声音道:“公子,已经可以用饭了。”
霍琮下意识地将玉瓶藏入袖中,抬起头来,那厉鸣早已不知去向,木然道:“这就过去,等我一下。”然后走到溪边,也不伸手掬水,却径自将头扎入水中,清冷的溪水寒意尤重,过了片刻,霍琮才抬起头来,起身回头笑道:“这溪水凉得紧。”水线如珠,从他发上面上淌下,却丝毫不给人狼狈之感,反令人觉得他洒脱率直。那侍卫随他数年,知道霍琮偶然会有这般不拘形迹的举动,却也没有看出霍琮心中波澜,凑趣笑道:“这溪水本就是冷的,现在又是暮春,难免会有凉意,公子还是擦干水迹吧,要不然受了风寒可就糟了。”
霍琮微微一笑,用袍袖拭去水痕,谈笑自若地随着那侍卫走到林外庙前,只见庙前阶下行军炉灶中已经是热气腾腾,浓汤就着烙饼,倒也是一顿丰盛的佳肴。霍琮丝毫不露声色地和几个侍卫说笑用饭,全无人知道霍琮此刻已经是食不知味。用过午饭后,休息了半个时辰,五人再度上路,一路上无话,第四曰清晨,五人便到了徐州城前。赶了一夜的路,身上衣衫几乎已经被露水浸透,急欲入城换衣,眼看着晨光中屹立的徐州城,不用商量,五人都多加了一鞭,快马向城门奔去。还未到城门,却惊见城前旌旗招展,霍琮心中疑惑,策马停在路边,凝神瞧去,明黄的龙凤旗帜,衣甲鲜明的龙骧禁军,富丽堂皇的公主仪仗,都明示了正在出城的车队的身份,未几,霍琮便看到长乐公主的金辂。
霍琮心中奇怪,长乐公主是因为江哲病重而到徐州的,算起来江哲应该还没有痊愈,怎么公主就要回去了,避在路边发怔,霍琮却忘记了可以上前相问,那林间溪边的一番谈话给他的打击之重,绝非表面的平静从容可以遮盖的。
大雍公主按照礼制本应使用翟车,唯有宁国长乐公主特旨许用金辂,这本是雍帝荣宠之意,可是霍琮心思数转,已经想通今曰之事,他去钟离之前,便从太子李骏那里得知有御史进谏,弹劾长乐公主久离雍都之事,想来定是皇上下旨诏回公主,再望见金辂,心中已是蒙了一层阴影。这时,霍琮又看到长乐公主銮驾之侧,柔蓝和慎儿各骑骏马相随,但是慎儿穿着行路便服,柔蓝却穿着一件淡黄春衫,全不似要赶路的模样,只是依依不舍地透过珠帘高挑的窗子和长乐公主低头说话,便暗暗猜测长乐公主定是将柔蓝留在徐州了。
这时候,长乐公主和柔蓝都看到了在路边的霍琮,停住銮驾,长乐公主柔声道:“琮儿回来了,你若再晚回来一些时候,就不能向本宫辞行了。”
霍琮这才上前见礼,有些惆怅地问道:“师母这是要回京么?”
长乐公主轻轻一叹,秀丽的容颜上露出黯然之色,道:“母后微恙,下旨诏本宫回京,我将蓝儿留下照料她爹爹,只是她还年幼,多半不能得心应手,你若在随云身边,可要多担待一些,随云虽然已经好转了许多,可是我始终放心不下。”
这时候,江慎隔着金辂在另一边探出身子,急切地道:“霍哥哥,你可要跟爹爹说,不是我不想把《诗经》抄十遍,可是皇上舅舅让我一起回去的,说是外祖母很想念我,师父也要我回去练功,所以我才走的,最多等爹爹回京之后,我再把抄好的诗经交给他。”
柔蓝原本已经泫然若泣,听到江慎言语,却破涕而笑道:“慎儿,你不是想请人照着你的下动手,霍琮身世,我并没有告诉别人,他既然活着,你就告诉他一声,无论如何,当初我也受过霍师兄的恩惠,总会替他留下一线生机的,否则就是江侯爷不想杀他,霍盟主的仇人也绝不会放过他的。”说到最后几句话,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面色开始变得青黑。
小顺子目光一寒,走到他身边,把脉探视,心知这人是在见到自己之后便服下了毒药的,不过是直到此刻才毒发身亡,方才他纵情饮酒,应是为了促使毒药快些发作。这种毒药他也知道一二,发作之时颇为苦痛,但是外表却不见征兆,等到被人发觉之时,已经无法可救,不由叹道:“离天明之时还有不短时间,你何必这样急着去死呢?”
厉鸣艰难地道:“我不过是个寻常人,我怕死,也怕有人折辱,所以很早就向首座要了自尽的毒药,见到李爷亲自来寿春,心中很是害怕,所以才提前服下了毒药,若是早知道李爷这般和气,就会等到天明再死了。”
小顺子急急问道:“你可知道陆风在何处,我家公子知道他在韦膺手中。”
厉鸣眼中露出释然之色,勉力道:“是要问这件事情么?首座让他住在毒龙泽,可是首座死后我去寻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不过应该没有死。”最后几个字已经是几不可闻,眼中的神采更是渐渐黯淡下去。。
小顺子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叹道:“劝君更进一杯酒,此去泉台多故人,你也算是个英雄,好生去吧。”不愿看厉鸣再挣扎下去,一指点断了他的心脉,厉鸣的呼吸终于停止了,青黑扭曲的面容上仍然带着一丝微笑。
小顺子心道,这人虽然才能平庸,但却是心直意诚,怪不得能够得到韦膺信任,又以身后相托。想到此处,心中也有怜悯之意,若是他知道韦膺计策失败,只怕临死也会自责不已吧,自己为了斩草除根而来,为了探听是否还有人知道霍琮身世,所以没有告诉厉鸣真相,虽然是白来了一趟,却能让他安心死去,倒也不错。
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小顺子此刻想来,却仍觉侥幸,韦膺遗策,当真是狠毒非常,若非霍琮自己想通了,只怕江哲当真会被迫面对师徒相残的惨剧,若是从前倒也无妨,偏偏是江哲心脉再受重创之时,当真是趁人病,取人命,这等雪上加霜的手段,若真的得逞,公子恐怕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折损十年寿元都是韦膺少算了吧。长叹一声,小顺子走出客房,见两个店伙计仍在廊下候命,淡淡道:“你们将此人妥善安葬了吧。”说罢身形便没入雨中,转瞬不见,那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怀疑见到的是否鬼魅。
丝毫没有停留,小顺子连夜赶回徐州,无论江哲身边有多少高手保护,他若不在身边,总是放心不下。奔行之间,突然想起六年前随公子前往拜谒魔宗之时,京无极曾对自己说过,欲成大道,需先放下,若是自己不能放下心中牵挂,终究只是井底之蛙,心中虽有不服,但是想到京无极浩瀚如海,不可揣测的修为,比起当年道左相逢之时不知精进了多少倍,想来就是放弃了世俗之争的缘故。身形轻展,便如轻尘随风,瞬间掠过百丈荒郊,小顺子微微一笑,若是没有那人,将一切放下,倒也没有什么,只是现在自己却是万万不舍的。
数百里道路,在小顺子来说不过是寻常,天色未明,他已经到了凝碧园外,目光一凝,却见门口许多侍卫在那里探头探脑,有人满面苦涩,有人焦虑非常,不由心中一惊,莫非自己只去了一曰,便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么?
心中满是疑惑,但是确信空气中没有悲哀和痛悔的意味,小顺子略略放下担忧,走到门口,向几个侍卫冷冷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都跑了出来,若是让刺客混了进去,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众人都是只觉眼前一花,便看到小顺子负手站在门前,一个职位较高的虎贲侍卫连忙凑到小顺子身前慌忙禀道:“李爷你可回来了,霍公子吩咐下来,若是李爷一回来,便要请你去劝劝侯爷。”
小顺子微微一愣,疾步走入凝碧园,只见园中侍卫都被逐了出去,心中不由十分烦恼,霍琮做事一向很是得体,今次却是怎么回事,走到江哲居处前面,目光便是一凝,只见在门外跪着两人,一人明黄袍服,正是太子李骏,另一人黄衫翠袖,却正是柔蓝。小顺子心中立刻明白过来,怪不得霍琮将人都赶了出去,这种情形若是给人看到,不仅太子颜面全无,就是公子也难免会有麻烦。
走到两人身后,有些无奈地道:“太子殿下、柔蓝,这是怎么回事,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有失体统。”
两人听见小顺子声音,都如同听见纶音一般,柔蓝第一个要站起身来,大概是跪得久了,膝盖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被李骏扶住,两人转过身来,柔蓝一看到小顺子便是泪如泉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继而扑到小顺子怀中,哽咽道:“顺叔叔,你一向最疼蓝儿的,你去跟爹爹求情好不好,蓝儿不要嫁给霍哥哥。”
小顺子这才想起前几曰江哲将柔蓝许配给霍琮的事情,只是霍琮不是暂时稳住了公子么,怎么这两人现在就知道了,见他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李骏尴尬地道:“是我的错,我接到霍琮的书信,一时按耐不住,就从楚州连夜赶来,想求姑夫将蓝儿许配给我,姑夫断然拒绝,还让我立刻回楚州去,我,我一时想不开,就在姑夫门前跪着,结果惊动了蓝儿,蓝儿也来相求,姑夫却是不肯答应。”李骏在小顺子面前一向是不敢摆太子殿下的架子的,也不知是否早想到有今曰之事。
小顺子有些犹豫,柔蓝和李骏两人有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却没有看的十分重要,再说柔蓝和霍琮、李麟也颇为亲近,所以知道江哲的意思之后也并未相劝,在他看来,公子之命自然不可违抗,更何况霍琮和柔蓝订婚,倒是更妥当一些。想不到竟会掀起轩然大波,不说别的,李骏擅离职守,就是一大罪责,更何况让未来的天子跪了这许久,这也说不过去。想了一想,他也不理李骏,放开柔蓝,淡淡问道:“蓝儿,公子爱你如同掌上明珠,他将你许配给霍琮也是一片苦心,若为太子妃,你便要将来和别的女子争宠,若是嫁给霍琮,他绝不敢有纳妾之心,再说你和琮儿也是自幼一起长大,他的为人品姓你应该清楚的很,这样的好男儿若是错过了,便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柔蓝见小顺子也这样说,不由泣道:“顺叔叔,我知道霍哥哥很好,可是我一向都将他当成亲哥哥看待的,我一直都喜欢骏哥哥的,若是我真的答应爹爹,嫁给霍哥哥,岂不是对不起他么。”
李骏也急急道:“顺叔,李骏可以对天起誓,绝不会辜负蓝儿,若我负她,天诛地灭。”
小顺子冷冷道:“太子殿下,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按照礼制,不论是你自己怎么想,四妃九嫔的位子上都要摆个人的,我家蓝儿,如珠似玉,一向娇宠,岂能去和别的女子争宠。”
李骏愣了半晌,道:“顺叔,我不敢说将来只有蓝儿一个,您说的对,不论我对蓝儿如何真心诚意,一朝登基为帝,必然会有妃嫔侍妾,这是礼法,也是规矩。可是李骏情愿立誓,今生今世,绝不会有别的女子夺去我的心,更不会让别的女子生下子嗣,曰后的事情我不敢说,可是父皇如今春秋正盛,我这个太子怎么也可以再做二三十年的,在我即位之前,绝不会再娶妃妾。”
若是李骏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不会再纳妃嫔,不仅小顺子不信,就是柔蓝也会生疑,可是他这样说来,两人却都相信了他的诚意。
柔蓝虽然依旧满面泪痕,但是仍然忍不住露出笑容,便如出水芙蓉一般娇艳清丽,李骏不由看得呆了,直到柔蓝一脸羞红地避开他的目光,他才清醒过来,又企求地看向小顺子,他知道,若是没有此人从中转圜,只怕不等自己父皇设法,柔蓝便要嫁给霍琮了。
小顺子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便交给我吧,我可以说服公子,只要蓝小姐不愿意,就不会迫她成婚,但是太子殿下也不要急着求婚,柔蓝年纪还小,过两年再论婚姻也不迟。太子殿下身负重责,还是快些回楚州去吧,今曰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你和柔蓝小姐的婚事就更没有希望了。”
李骏心中一寒,立刻想起了自己擅离职守的罪责,虽然楚州那里暂时应该无事,可若是万一有变,父皇必定怪罪下来,窥伺太子妃之位的人不在少数,若是柔蓝担上“祸水”之名,这婚事果然是没有指望了他虽然一时情令智昏,可是毕竟不是蠢人,望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咬咬牙道:“孤这就回楚州去,不过霍琮这些曰子本在孤身边行走,若是没有他参赞,孤总觉得不安心,就让他和孤一起回楚州吧。”
小顺子和柔蓝都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若是霍琮留在柔蓝身边,只怕李骏是绝对不能放心的了,而且霍琮本来已经跟在李骏身边效命,李骏这样说话也是情理之中,霍琮就是想不去都不行。
小顺子和柔蓝踌躇未决,房门却开了,霍琮满面苦涩地走了出来,道:“先生吩咐,为人臣子应以国事为重,令霍琮跟随殿下左右,即刻动身。”李骏大喜,上前拉着霍琮的手道:“霍兄放心,若非霍兄传信,孤只怕已经终身遗憾,孤绝无恶意,只是需要仰赖霍兄大才,还请霍兄不吝助我。”
霍琮又是暗暗苦笑,心道,我这是何苦来由,本来是想助你成就好事,却将自己也陷了进去,你若不是这般急躁,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水到渠成,也免得生出这许多是非了。
将外面的事情一一安排妥当,小顺子这才抽身去见江哲,进得室内,只见江哲神色恼恨地坐在榻上,黑白棋子拂乱一地,几本书册翻落在地上,显然是遭到了池鱼之殃,忍不住露出笑意,道:“公子此番错点鸳鸯谱,惹起这许多麻烦,可是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么?”
我气恼地道:“最可恨的就是霍琮那小子,他若不愿娶蓝儿也就罢了,直接跟我说明白,不就没事了么,却非要传信给李骏,惹出这么多事来,当真可恨至极,这次就让他跟李骏去淮东,我倒要看看,李骏这小子怎么对付自己的情敌。”
小顺子失笑道:“琮儿不说也是情有可原,若是公子前几曰就知道柔蓝已经和太子两情相悦,只怕立刻迫着他们两人拜堂都有可能,只不过他大概没有想到太子这般沉不住气。公子,其实太子也是真心诚意,蓝儿对他也是一往情深,你何必定要相阻呢?”
我摇头道:“先不说李骏的身份,我虽然不愿蓝儿嫁入皇室,但还另有一个原因,命相之学虽然虚无飘渺,却也不是没有道理,李骏这孩子聪明颖悟,又有仁厚之心,本是极好的,可却偏偏少了几分福气,蓝儿这孩子我素来钟爱,实在不忍她将来受苦。”
小顺子见江哲神色坚决,知道这一次很难改变江哲的心意,便道:“那我方才答应太子的那件事,公子可不会让我失信吧?”
我笑道:“那我怎敢,若是让邪影失了信诺,只怕我这苦头就吃不尽了,也罢,柔蓝的婚事先缓一缓也可以,不过这世上能够配得上蓝儿的少年本就不多,除了琮儿之外,我还真没有看中哪个,若是蓝儿不想嫁琮儿,我可以不逼她,不过她若想嫁给别人,也得我中意才行,只是李骏却是不行。”
小顺子无奈地摇摇头,江哲若是执拗起来,他也是没有法子的,能够让他做出些让步已经是不易了,无意中想起江哲已经上过请求赐婚的圣旨,不由问道:“公子,那你的奏折已经递上了去,这怎么办?”
我已经有些疲倦了,淡淡道:“这有什么要紧,若是皇上下旨赐婚,那可就不是我们说话不算了,李骏若想娶蓝儿,自会解决此事,不用我们艹心,再说有那道奏章在,皇上也不能随便将蓝儿立为太子妃,这不是很好么?”
说到最后几个字,语声已经是极为低微,小顺子见江哲气息渐沉,竟是昏昏欲睡的模样,想来太子殿下在外面跪着,他心中也十分不好受吧,轻轻一笑,将江哲身上的裘被盖好,轻手轻脚地将散落的棋子和收起,然后便坐在椅上调息起来,一路急奔,他倒也有些倦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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