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枭 - 第一零五章 立正
正午时分,番军现身,敌骑浩浩荡荡,可封邑中的凶猛武装却还不曾露面,从回鹘卫到蝉夜叉一个不见,凶鸟更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城头备战的都是青阳本地守军和原本封邑中驻防的南理兵马。
常春侯一行伫立城楼,几位贵人都默不作声,并无传令之意,只静静地望着敌人冲锋。宋阳稳稳当当,但城头守将等不住了,偷眼观看跟在侯爷身后的太守,目光里满是征询,后者会意对他点了点头。
守将立刻大声传令:弩车绞弦石壁装弹、所有弓箭手踏入垛口……将军的喊声不可谓不响亮,可前面十万骑兵奋起的蹄声、杀声、号角声,把整座天地都搅乱一团,他的号令城头士兵根本就听不见,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只死死攥着手中的兵刃,呆呆望向前方。
守将连喊几声,也只有身边最近的亲兵听到,十几个人立刻散去,登临更高处打出旗语,勉强把命令传了下去,城头这才动了起来,初时还有不少人被敌人大势所摄没注意到旗令,要靠带队长官的推搡或身边同伴的提醒才晓得己方军令已下;而另个方面,又有不少本不该行动的刀斧兵看错了旗号也跟着弓箭手一起跑动,一时间城头乱成一片。
城下万马奔腾、杀气冲宵;城上士兵推搡、慌乱万分。攻守双方高下立判。
眼看着自己手下军容如此,刘太守满脸无奈……也只是无奈吧,并无恼怒愤恨、更无责怪之意,将心比心,看了敌人的凶狠阵势,自己这个当太守都惊慌不已,何况很快就会和虎狼直接拼命的普通军卒?所幸,偷眼观看中刘厚看出宋阳、公主等人并无见怪之意。
也是因为‘偷眼观看’,刘厚发觉面对如此规模、如此气势的吐蕃大军,常春侯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能有这样的胆量和稳重,不由得刘厚佩服,满心惊慌之中也不自觉地冒出了个太守大人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聊的念头:怪不得他能娶到镇西王的女儿,而且还是俩。
似乎察觉到了太守的目光,宋阳转头望向刘厚,对他点头同时报以一笑,一如当年他在青阳选贤台上的笑容,轻松、善良、阳光满满。
眼中的‘空白’越来越少,只因大群敌军越冲越近,仿佛怒潮般从天角尽头倾泻而至,城头上负责艹控车弩与投石臂的士兵已经完成准备,咬着牙死死盯住敌人,他们已经得了命令,只要对方进入射程便直接射击,不用再等军号。
城楼令旗再晃,列位箭垛后的弓手们将羽箭搭于弓弦,只是开始准备、暂时还不用扬弓扩弦,敌人还未进入车弩射程,自然也就距离弓箭更远,现在还不到扬弓的时候。但不知是谁,或许因为心中太过紧张,攥着弓的手心早都布满冷汗,乍一见令旗晃动,抓起箭矢直接弯弓射了出去,另有些箭手一见同伴放箭,根本想都不想就盲从起弓,稀稀落落几十支羽箭向前射出、歪歪斜斜插于地面,仿佛对青阳守军的绝大讽刺。
刘太守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当即便要喝令督军拿人法办,但宋阳对他摆了摆手:“新军入战,惊慌难免,就是一时手滑了,没惹出什么篓子,放一马吧,待会等敌人退去再教训他们几句就是了。”
宋阳声音不高,但所说的每个字都稳稳送入刘厚耳中。侯爷开口太守自会从命,不过于刘厚而言,重点却不再是那些箭手,他琢磨着宋阳的话:待会等敌人退去……敌人会退?他们不扔油瓶子了?
这个时候,被人抬于滑竿、跟在宋阳身后的阿难金马忽然用力一甩手,把怀中的一面令旗高高扔起,还不等小旗落下,大群的石头佬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三五成群,的是,宋阳的修为突飞猛进,龙雀转的内劲融入他的吼喝,虽然口号喊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声音不仅传遍全场、让每个人都清晰可闻,其间蕴含的那份霸道戾气也泼洒于天地之间,真正有一份‘霸王喝令,不从者死’的味道。
哄的一声,青阳西城头上所有人都笑了。
宋阳自己笑得比所有人都好看,心里舒坦得没法提了,很有点‘一声好似轰雷震、独退曹家百万兵’里张三爷的感觉,前阵子他怀揣‘阿斗’体验了一次赵子龙,这次又客串了张翼德,前生那本三国真没白看。
另外值得一提的,宋阳对着城外大吼,城上的守备都知道他不是向自己人传令,可城下正打鼓的石头佬们不明所以,忽然听到口令,他们认得出宋阳的声音,也都得到过金马的反复教导,知道要听此人的命令,闻声立刻双手一垂傻愣愣地站住,抬起头眼巴巴地望向城头……宋阳也不顾及侯爷的身段,抱拳躬身、对着大伙连连作揖。一下子城头有有些乱,侯爷敬礼谁也不敢当,纷纷都向他回礼,就连双料皇帝李大先生都大笑着向他回了一揖。
‘被立正’了,番子吃瘪,很快军中又响起号角,大军转身缓缓退去,整个军团退出二里之地后,军号忽地一变,番子骑兵又复卷土重来!
较于上次全无区别,吐蕃人气势汹汹,开始第二次冲锋,青阳守军现在彻底不怕了,脸上多少都挂了些笑意,不自居地望向宋阳,盼着他能再把刚才那场好戏唱一遍,可宋阳早都得了金马的嘱咐,知道敌人这次是来做什么,面色郑重立刻传令,声音响亮且庄严:“车弩石壁一近就打、一发即可,打过后所有人盘盾,四墙全城同遵此令不得有误!”话音落处,旗语军令接踵传递,很快所有青阳守军得令。
第二次冲锋仍是扬威,番军不会渡河、撞门、攀城,但他们会冲得更近,不止车弩或石壁、他们会一直冲进弓箭手的射程……士兵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听令总是没错的。待敌人冲近后城头就发动一轮车弩石壁,打入敌阵也不见什么效果,仿佛几块小石子投入浩瀚大湖,转眼就消失不见。青阳守军也不续弹,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猛地冲到垛墙下,后背紧紧靠住城墙同时身体蜷缩、立起重盾遮住全身,所谓‘盘盾’便是如此,阿难金马笑骂了一声:“小兔崽子们,打仗不见得多灵,‘盘盾’倒学得规规矩矩。”说完,自己也一滚翻下滑竿,在手下护卫下一起去‘盘盾’了。
差不多就在大伙刚刚准备好的时候,番子冲锋的阵势陡然一变,从一盘散沙般的乱冲化作一道长龙围住青阳团团打转,随即城头守军耳中突兀炸起了‘嗡’地一声闷响。
好像有几十只苍蝇同时钻进耳道;声音太沉闷也太纷乱,让人脑中无可抑制地一晕。士卒们不明白怪响究竟从何处来,但城中那些有见识的将领听得明明白白,这种声音只有一个来历:万人引弓、万弓饱弦、万弦齐震的嗡鸣!
不止万弓,而是每一张吐蕃骑兵手中的长弓。
嗡鸣过后,便是风声了。数万破空声汇聚到一起,尖锐就变成了厚重、鸣啸就变成了嘶嗥、杀意就变成了煞气,此刻若有暇再去回味先前那声‘嗡鸣’就会恍然大悟:那嗡嗡闷响,分明是阎罗狂喜中又不想失去矜持、所以捂住了嘴巴的闷笑声。
正午的天色陡然暗淡!近十万根羽箭,汇聚成一片黑压压地云,自吐蕃骑兵手中卷扬而起,直扑青阳城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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