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 第九百六十八章 凶狼授首,雄杰各求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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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窝蜂在手,天下我有啊……”

    下午二时,沙河北岸轰鸣不断,十门一窝蜂的加入,使得红衣的炮火终于能有效遮蔽对岸,在清兵防线上打开一面接近一里宽的口子,不必守住对岸的制高点就能安全铺设浮桥。

    张震南满心舒畅,拍着那位炮兵翼长的肩膀,赞不绝口,甚至认为有了一窝蜂,红衣再无敢于密集阵战之敌。

    翼长略有些尴尬地道:“统制,这桥最好快点架……”

    话音刚落,就见几发火箭弹在河面炸响,惊得桥工们爬倒一片,还有好几个果断的直接投水了。

    “大半火箭弹存了一年多,过海时也有不少受潮的,之前都是挑着状况最好的用,现在……”

    翼长挠头解释,张震南这才明白一窝蜂还真不是包打天下的利器,缺点太多了。

    第一是有效射程太近,也就百丈左右,堪堪能打过沙河,覆盖河对岸前沿壕沟。这个距离,圣道二十年式线膛枪都已经能够到,原因是两方面的,以黑火药为基础调配的推进剂不够给力,难以作出更大的火箭,射得更远,此外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陀螺稳定技术,就靠弹簧撑起的尾翼稳定,一百丈偏差十丈,二百丈估计要偏差五十丈,没了一点准头。

    第二就是翼长重点提到的火箭弹存储运输问题,黑火药含硝,很容易受潮,即便采用各种措施,可存储超过一定期限,推进剂和炮药就会失效。如果是走水路运输,影响更严重。

    威力并未超越手雷太多等等还是次要缺陷,火箭弹因为是采取药柱技术,危险姓高,工艺复杂,成本昂贵,一发火箭弹的造价接近十两银子,比三寸线膛炮的炮弹还贵一倍,这也是一窝蜂始终没正式列装的关键原因。

    总结而言,一窝蜂就只能在特定场合发挥特定作用,西域轮台决战是一例,刚才炮火突袭清兵也是一例,不得不说,张震南身怀老上司谢定北的传承,运气很好。一窝蜂早到或晚到,都不会获得这么好的机会,偏偏就在清兵施展全力冲击制高点的时候赶到,至少上千清兵挤在一起,毫无遮掩,活活成了地毯式轰炸的靶子。

    “说得也是,真就只靠你们打天下了,咱们步兵就要歇菜了。”

    张震南既失望又欣慰,眼见一窝蜂的射击越来越没准头,甚至出现越来越多的哑弹,他决然下令,步兵再度过河。与南岸火炮协同,稳稳守住桥头堡。

    即便一窝蜂渐渐哑火,清兵也没敢重新聚起来冲击桥头堡,热气球的观察哨报告说,清兵已经退到两里之外的防线上,正在调整部署,看来已经放弃了跟红衣决战滩头的企图。

    下午五时许,三座重型浮桥终于搭好,在桥工们的欢呼声中,一面面战旗引导着一波波红衣过河,一辆辆炮车也踏过稳稳当当的浮桥,在沙河北岸构筑起炮兵阵地。

    张震南也过了河,查看已经只能以“遗址”称呼的一处制高点时,恨恨地道:“这是哈达哈的最后时刻了吧。”

    从六曰到七曰,一零九师伤亡近千,其中阵亡接近三百人,一半就丢在北岸这座山坡上,对张震南来说,代价已是极其惨重。但哈达哈的武卫军右翼还能守在北岸防线后方,没有整体溃退,顽强至此,也大大出乎张震南乃至盘石玉的预料。

    武卫军右翼战死者估计已超过三千,伤者无数,按军情部的资料,这支部队兵力最多也就一万三四千人,这么一算,武卫军还活着的官兵恐怕是人人带伤。换作红衣,打到这地步,部队主官、天刑社和圣武会的导师们也需要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部队建制,除非是陷入死地,否则再难打下去。而哈达哈的将旗不仅还飘扬在防线上,防线后,清兵还在集结待战,让张震南也揣上了三分忌惮。

    哈达哈分明可以退的,他已经竭尽全力了,英清交战三十年,除了当年西山大营汉军营在江西给英华制造了相当威胁外,能让统制级别将领恨得咬牙切齿的清将,就数眼前的哈达哈了。能在与精锐红衣正面相抗的战斗中,让红衣出现上千伤亡的清将,更只有哈达哈独一人。

    果然不愧是屠了吉林一城的鞑酋……

    张震南怀着这样的感慨,下令了谨慎推进的命令,过河后的一零九师主力非但没如猛虎下山一般扫荡北岸,反而如临深渊,步步提防。

    火炮扫荡,步兵推进,六时许,一零九师才向北岸纵深前进了一里多地,确认清兵没在丢弃的防线上设有伏兵,埋下巨量火药。此时距离北岸最后一道防线已不到百丈距离,防线上,相信还有数千清兵正蓄势而发。

    一道道横阵展开,一门门火炮出列,二十斤乃至三十斤火炮在后方不断发威,飞天炮开始测距定位,就连那个一窝蜂炮翼,也挑出了最后一批状态良好的火箭弹,将炮架设在步兵阵列前方。

    四斤炮、八斤炮和飞天炮在阵列前方轰响,宽达三四里的防线上泥土飞溅,烟尘喷薄,呆在防线上的清兵只有两个选择,冲出来对战,活着转身奔逃,继续缩在壕沟里的下场只有一个,炮声停止时,红衣步兵的大潮将会把他们藏身的壕沟冲刷得干干净净。

    张震南正眯着眼睛打量清兵防线,一面旗帜猛然穿透烟尘,出现在幅面宽达三里的红衣阵列前,那是一面黄底双龙抱珠旗,硕大的白底圆圈中绣着一个“哈”字。

    哈达哈的将旗,此人竟然亲自率队冲锋了……

    将旗下是一股聚作箭头的人潮,当人潮驱散烟尘,清晰映入英华官兵眼里时,所有人眼瞳都是一缩。

    冬帽、花翎、金黄镶边的青黑中袄、皮靴、短铳、腰刀,冲在最前面的清兵竟然都是官!

    数百名军官引领着足足三四千人马,自一里开外,向严阵以待的红衣发起了决死冲击。

    昨夜和上午时,对手的疯狂反扑毕竟只是掷弹兵和少数单位领教过,而此时是武卫军和整个一零九师的最后对决,对手所表现出的悍勇和壮烈,是一零九师大多数官兵从未领略过的气势。官兵们绝难相信,对面是已穷途末路的满清鞑子,似乎他们面对的是百多年前萨尔浒和大凌河战场上的后金鞑子。

    就在一零九师红衣的气势为之一夺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出来了,正是之前在鞍山驿堡监刑的总士长,他立在最前线,背对着鞑子,呼声传遍整个阵列。

    “豺狼已经走投无路!这是最后的疯狂——!”

    苍老呼声带起了红衣们的心气,是啊,对面的鞑子是武卫军,他们在辽东大肆屠杀汉人,已被陛下宣判死刑,这道命令已是敌我皆知,这股鞑子已没了退路。

    没了退路的人还有各种心思,可对方不是人,是嗜血的豺狼,退无可退时,更要暴起齿爪,亡命一搏。

    可自己是人啊,人怎能怕豺狼……

    张震南策马出列,振声喊道:“儿郎们!前方就是屠了吉林城的豺狼!杀狼——!”

    “杀狼!”

    一道道阵列高声呼喊,不多时,“杀狼”的喊声回荡在沙河南北。

    嗵嗵嗵……

    重炮轰鸣,一发发实心圆弹划空而过,在前方敌军人群中碾过一道道血痕。

    蓬蓬蓬……

    飞天炮轰响,六斤、十二斤、三十斤不等的开花弹拉着弯弯弹道,绽开团团浑浊而血腥的礼花。

    咚咚咚……

    阵列前的四斤八斤炮开始欢唱,炮弹以平直弹道射入敌军人群中,打透一条又一条死亡之线。

    嗖嗖嗖……

    冲击人群接近到百丈内时,一窝蜂也发话了,在其他火炮爆起的大团礼花中,火箭弹就像是点缀其间的星光,密密麻麻的不绝绽放。

    大地震颤不定,前方烟尘不断转浓,但那面黄龙将旗还顽强地屹立着,似乎永远不会倒下。

    这仅仅只是错觉,八月七曰下午六时二十五分左右,一发开花弹在黄龙将旗上空炸开,像是展开了一……兆惠也是这个意思,现在……大势已去了……”

    高晋结结巴巴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大概有太多需要遮掩的情绪,他不敢直视阿桂,而他不战也不退,也是对阿桂还心存忌惮,要一直等到阿桂这边形势明朗,才敢有所动作。

    “没错,大势……早已去了。”

    阿桂淡淡地道,二十四年前,大清之势就被颠覆了,十四年前,大清的大势已再难挽回,四年前,已是九死一生之势,而眼前的鞍山之战,鞍山驿堡和骆驼山转瞬失陷,也已将此战的大势葬送了。

    再想到该已战死的哈达哈,阿桂嘴角微微抽搐,之前鄂尔泰以他们武卫军镇压辽东反乱汉人,杀人虽众,却还谈不上屠城绝户,可哈达哈这个莽夫却擅自屠了吉林城,使得武卫军成了众矢之的。之前自己也觉得这未尝不是凝聚军心之举,可也埋怨过哈达哈绝了周旋之路。

    大概是亲眼见到红衣之势不可阻挡,兆惠最先冷静下来了,开始为武卫军,为自己谋后路,高晋的左翼在萨尔浒城大战中折损过多,本就心气低迷,被兆惠一劝,也转了心思。

    可怜的哈达哈……他怕到死时,都还以为兆惠和高晋能依计行事吧。

    可惜,这天底下,疯子终究只是少数,大家都得为自己打算。

    阿桂心中淌过浓浓苦涩,脸上却没表露半分,缓下语气问高晋:“兆惠到底是什么打算!?”

    高晋道:“兆惠说,盛京那是一锅沸汤,咱们可接不了手,不如向东去!”

    向东……年家那个伪燕国?

    阿桂心中冷笑,年富就在兆惠军中,看来兆惠是全盘接收了哈达哈的遗产啊,满州五虎将……当初歃血为盟时的慷慨豪情,在大势之下,自利之前,竟是这般虚无。

    看住正一脸殷切的高晋,阿桂再问道:“你自己就没想法,一定要听兆惠的?”

    高晋不解地道:“我是兆惠的小舅子,我当然要听他的。”

    阿桂点头道:“好、好、好……”

    他猛然昂首大呼:“高晋,你竟然里通南蛮!在这里隔岸观火,坐视哈达哈和我兵败,葬送我武卫军数万赤诚满儿!你该当死罪!”

    高晋呲目欲裂,血涌上天,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就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不仅卖了哈达哈和我,还卖了整个左翼!你为什么一直等在这里?就是好让红衣围了大家,一网打尽!”

    阿桂咬牙切齿地道:“高晋,你我本情同手足,可你竟然干出这等天人不容之事,我阿桂与你恩断义绝!”

    高晋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我、我怎么会……”

    话没说完,蓬的一声,白烟升起,胸口也是一痛,接着就失了全身力气,软软仆倒前,只看到阿桂手举短铳,只听到他喊道:“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指挥亲信将高晋的心腹一股脑击杀,阿桂召集左翼所有军将,沉声道:“我们武卫军绝不放弃,我们满人绝不放弃,不管是退到哪里……”

    千山之乱,盘石玉毫无所觉,他也并不知道,鞍山之战其实已经结束了,他已经获得了胜利,盛京之前,毫无屏障。

    夜色初上时,他正为另一件事伤神,西面方向,自己的韩国附从兵跟武卫军的朝鲜附从兵杀得不可开交,一副不战至最后一人绝不罢手的架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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