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影如画 - 烟影如画_分节阅读_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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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黄昏渐晚。如血红云终是被夜幕吞噬的一干二净。而我与封自冉也终是因寡不敌众而败。我伤得不重,但封自冉因身受数刀而命丧黄泉。临绝气前,他笑得依旧那般悠然:“咳咳,这下可好,便宜了你小子。那钱都是你的了!我本想着做完这宗买卖,讨个老婆好生过日子呢!”说罢,便在笑意中离去。

    走到他跟前,我用我木灰色的衣角替他擦去嘴角的浓浓鲜血,又为他整理妆容。这么做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在我眼中是个汉子,一个不畏生死的汉子,所以他当死得干净利落些。然后起身,提剑欲杀了轿中人。不是为了银两,也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所谓的朋友情意。就当是为封自冉瞑个目。但当我拔地而起,三斩五斩的杀到轿子前时,里面传来的一声熟悉又陌生的“洪渊”,叫得我肝肠寸断。寸断中我停下了步伐,也停下了杀戮。眼见着黑夜中那一双在温塌上不知抚摸过我多少次的手撩起帘子,将那一身玄青色显露,即便是黑夜也很灼眼,惹得我不愿睁开眼。我终是闭目,束手就擒。然后理所当然的被押回京城,关进大牢,有理所当然的严刑逼供。

    审问官不是旁人,就是那日夜瞧我不顺的司徒杨。撕开我的衣襟,他手中滚红的烙铁欲求让我得意畏惧。而我却根本不将那一切放在眼中,就只是定定的看着那端坐一方雍容华贵的冥华,而他也正看着我。我想他同我一样,想着十几年前我们初遇时候的美好。而那终究只是回忆,因一切都已回不去。回不去我十岁,冥华十五岁的时候。

    烙铁终是贴上我的肌肤,发出嘶嘶啦啦的旋律。记得冥华曾赞美我的肌肤说:“洪渊,你的身子怎么会这么美呢?”如今,被他当初美谈说与的肌肤在十几年的岁月中伤痕满布,仔细算来,竟都是为了他。我想着想着,竟觉得讽刺。所以我笑了,还在被烙铁灼烧的我笑了。笑得讥讽,笑得悲切。

    “皇上在此你竟然如此大不敬?”司徒杨的阳奉阴的功力,似乎见长。又一烙铁烙在我身上。他又问:“没想到四年前你竟然诈死?是谁救了你?而今又是谁要你来行刺皇上?倘若如实招供,念在旧情,皇上定留你全尸!”他的审问更是要我哭笑不得,我看着冥华说:“我虽不知是谁要我来杀人,我却知是谁救了我!”急功近利的司徒杨听了,迫不及待的要我供出。我不理他,对冥华说:“皇上可是真要我道出事实么?”话中含义,冥华清楚明白。因为明白,所以未等司徒杨狗急跳墙,冥华便叫了停,不在审问我。而他离去时,我在背后狂笑不止。笑这因果循环的轮回中,我们究竟谁痴谁傻,谁又疯癫?!

    想说我毕竟是个凡人,虽然有着千百年来的记忆,但也是个凡夫俗子。所以受了司徒杨的几下烙铁外加饥渴让我昏阙,直至黎明浅淡的光线入了眼,才有了朦胧的醒意。朦胧中,我见得一人影阴寒,手中拿着一根铁棍站在我面前。我虽看不清他的容颜,却能看清那一袭玄青色的衫子。然后眼见着他高高举起铁棍,用力下砸。

    “冥华,不要!”我欲阻止,但他完全不听我言,和我言中的哀求。寂静中,我清晰的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我猛的想起当初他放逐我时,说在遇我,就算打断我的腿,也要将我留在他身边。惊悟,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四年前,二十三的杜洪渊死了,世上多了一个幽公子。而幽公子二十七岁这一年,曾经鸣动一时的杜洪渊活了。却活的生不如死!只因,被打断了一双腿。想我千百个轮回当中,还没有哪世是被打断腿的。所以我成功的恨上了冥华,不是恨的蜻蜓点水一点点。而是彻头彻尾的恨。

    我醒来时,已躺在了冥华的瑶清宫。里面的一切都未曾改变,床还是那张床,桌子还是那张桌子。但却是已非当年的物是人非,空想余梦。

    “洪渊···洪渊···”冥华抱着我痛哭,可那泪水委实无法令我感动。我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脸孔,明明就那么看着,却好似永远都无法再将他纳入我的眼中。我不得不悲催的承认,现在他就只是他,我也就只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那可怜的点击可收藏~喵呜

    ☆、第二十一章 共轭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我是被打断了腿?在一干前赴后继的老太医的细心照料下,四五个月后,我的伤势才算是愈合。而这期间,我时常在梦中反反复复都是冥华打断我腿时候的景象。也在梦中不断的喊着,哀求着“冥华,不要!冥华,不要!”可无论我梦中求了多少次,喊了多少次终就只是无力改变现实的一场梦境。而每次梦中惊醒,都能见到冥华在我眼前,或关切,或焦虑。将我抱在怀中说:“没事了,没事了!”而这一切,我无动于衷。因为我恨他。

    而恨他的我,还是即便是废了双腿,也时时刻刻的想着离开。通常这种状况下,能离开他的方式只有一条,死路一条。没错,我再一次想死了。于是,我想尽各种办法自杀自刎。或刀子,或剪子,或穿插蜡烛的烛台,或随便一个丫鬟头上的朱钗。但每次要么被冥华撞个正着,要么就是冥华用皇命镇压所有太医全力将我抢救。总之,没有一次是死成的。也正因如此,不止是冥华的瑶清宫,而是宫中所有我能触及的地方,没有任何一种利器存在。烛台被换成了油灯。宫中的所有的丫鬟也被禁止带上类似于朱钗的东西。但我总是能找到寻死的方法。

    好比中秋的时候,我正坐在御花园中,不是赏秋景,而是静静望着苍天。几只秋鸟时而一划翱过,时而就索性停驻在干枯的榆树桠上,鸣叫几声。恰巧冥华的儿子,大奨的太子宇顺经过。他站在不远前方看着我,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我看着他问:“太子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宇顺先是点头,后是摇头。一阵慌乱过后,扭捏的走到我跟前,怯生说:“母后又哭了,就因为父皇不去她那儿。记得上次父皇去见母后,是半年前了···宫人们说,父皇最听你的话了···”他话道至此,我也明白了。他是想让我帮他劝说冥华,去见见那犹如被打入冷宫的皇后雅宁。

    我没有答应的理由,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我却可以利用这无知的孩童。于是我说:“太子若是肯为我折下一根树枝,我便劝你父皇见你母后。”

    “真的?”宇顺听了,高兴不已。他娇小的身体,麻利的爬上榆树。然后问我:“你要哪根?”我指了指稍高一些,只比指头稍粗些的一根。宇顺小手一伸,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折断。送到我手中时,他问:“你要它做什么?”

    我没有一丝笑意,可以说自始至终都没笑过,漠然说:“死!”语落同时,那根树枝已然插入胸膛。我眼见着我的血是如何溅了宇顺一脸,可我并不同情他。怪就怪,他是冥华的儿子。

    树枝并不是刀剑,即便是我血流了不少,终究还是没能够死赴黄泉。而对于此事,冥华对无知的宇顺大发雷霆。本想将年仅七八岁的,还在受惊吓而高烧不退的宇顺下了牢狱,但群臣极力拦阻,雅宁也在瑶清宫外跪了三天三夜,冥华才做了罢。

    “为什么?为什么?”同每次自杀后一样,冥华抱着我问。但这次我突然发现,我若伤一分,冥华则痛万分。所以自此以后,我比以往更加肆虐的自杀。在享受着他为我惊慌,焦虑,以及恐惧的快感的同时,也享受着他一点点的被众叛亲离。不是他今天为我罚了这个皇亲,就是为我明日惩了那个国戚。最终,很自然的导致群臣弹劾我。这可要比七八年前那一遭来得猛烈的多。猛烈到,前赴后继许多人不顾生死的来宫中杀我。擅闯皇宫禁地本就死罪一条,更何况是来杀我?所以给他们死时,冥华没有眨眼,我更没有同情怜惜的可能。

    “西域有一种果子叫共轭,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它的汁液可让人在无痛安然中死去。”这是司徒杨假意来找冥华时,趁着冥华不在对我说与的。他将一乳白色的小瓶摆在我面前说:“此毒世间无解”。我知道他是想助我死去,我道了声:“谢了”便将他的好意领了。可他却不知,我接受好意是为了更好的折磨冥华。

    记得那时我陪冥华看医书,恰巧翻到共轭这一页。冥华说,他年幼时有幸见过这果子,还险些误食了。还说,若是误食了,怕是就见不到我了。

    我则说:“其实它的毒也不是不可解的。”

    冥华惊呼:“能解?怎么解?”

    我说:“共轭共轭,成双配对。”我告诉冥华,若是中了此毒。只需将相爱之人的血每日供养一盏,连续不间断的三年,便可将中毒者救活。救活的同时,两人自此便同命相连。一人痛,两人皆痛。一人殇,两人皆殇。一人死,两人皆死。直到这一个轮回结束,下个轮回开始。

    冥华诧然:“洪渊何以得知这解毒之法?”我不语,没告诉他那是我千百个轮回之中无意间发现的。

    就如司徒杨所愿,我服了共轭之毒。当太医诊断我中了共轭之毒时,只有冥华是淡然的。他退去所有人,看着我问:“为什么?”那一双眸子中承载的千般万般疼痛,让我爽快至极,我说:“因为我恨你。”没有腐齿切心,却一字一顿咬得清晰。

    冥华苦笑,拿起匕首在掌心划开一条细长的口子。浓浓的血,顺着掌心滴落在翠绿的玉碗之中。然后又从玉碗滚滚流入我的口。所以从今以后,每当我寻死觅活时,也把冥华折腾的更加死去活来。我所承受的一切,皆在他身上完好的体现。我心哉乎。

    作者有话要说:  呀。。在其他网站都完结了的说。。然后总是忘记上这边来发。。今儿又发一张。。。

    ☆、第二十二章

    我搬出了冥华的瑶清宫,选择住在宫中一处幽静的地方。这里让我看不到深宫六院的繁华与混沌。眺望远方时,还能看得见一片深幽无际的山林。

    “渊儿···”我冥神眺望时,听得身后苍老的声音伴着哽咽,触动了我久凉不热的心。我回过头,看着她的老眸中含泪隐隐的朝我走来。“渊儿···”由哽咽,转为抽泣。她将我的头搂在怀中时,我道了声:“娘···”然后朝门口的人唤了声:“爹···”

    不用寻思就知道是冥华叫他们来的。他们说,冥华已将一切真相告知他们。我爹说,我如此为国为民,忍辱负重。是他一生的骄傲。我听后,心殇默然。为国,为民?倘若真是如此,我与冥华岂会是现在这般?想说我们之间,只要冥华放手,我们便是不欢而散。

    为了方便照顾我,冥华不仅找来了我爹娘,还找回了早就被放出宫外嫁人的香儿与凝儿。这俩丫头看见我时,哭的不比我爹娘差。害的我娘以为她俩是我从前惹的桃花债,自顾自的替我歉疚道:“渊儿从前不懂事,想必也没给你们俩什么名分。”俩丫头听了,笑说:“老夫人,我们哪儿有那么好的福气被杜大人看中?再说咱家大人心中的人是皇上!”说完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但我并未在意。因我与冥华的事已然天下皆知,就算他俩不说,我爹娘早晚也会问。就见我娘愁容满面的问:“渊儿,你跟皇上···”

    我回答痛快:“假的,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句话否决了与冥华的曾经,现在,还有将来。听我这么说,我娘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

    身边有了爹娘,有了香儿凝儿。我的日子仿佛回到了我十五岁,未来到京城之前。坐在院中或宁静发呆,或看书不语的我。总是能见着我娘一大把年纪,还总是爱跟我爹吵吵嚷嚷的拌嘴。香儿凝儿也是同从前一样爱说爱笑,闹腾的恨不得十里开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三月暖阳,春暖花开。我不知道这附近是否有桃林,但我却清晰的闻到一股股淡淡的桃花香气。我问及爹娘是否闻到桃花香味时,不知是爹娘老了鼻子不中用了,还是真的就只是我的幻觉。他们说:“没闻到”。再问及香儿凝儿这附近是否有桃树时,她们说在宫中生活多年,从未见过这附近有桃树桃林之类的。最后,不光是他们,连我自己也总结说,大概我是想念应城家中的那株桃树了。

    “娘,孩儿已经吃不下了···”这半年多来,我娘对我的饭食总是发愁。想尽办法,变着花样的为我做尽各种佳食美味,可我一直都是,要么吃了就吐,要么就吃的比猫还少。为此,我娘逼我说:“渊儿不吃,娘也不吃!”说完便搁下碗筷与我一同干挺。想想她毕竟是我娘亲,尽管只有这一世的情缘,但她待我一直不薄。我虽然冷血,却也不忍她同我一起挨饿受罪。所以无奈下,我硬着头皮吃下一碗饭。我娘见我吃了,她也笑呵呵的动筷吃饭。而她前脚刚一吃完,后脚我便将我强忍在腹中的饭菜丁点而不剩的全部吐出。此时我娘后悔不已,抹着泪水说:“都怪娘,都怪娘!”我则说:“娘也是为了孩儿好···”

    “幽公子,皇上叫您快些喝下,免得凉了,凝固了!”每每饭食过后,冥华总是会叫他贴身的小宦送来一瓶药壶。因为好奇,我娘问我那是什么。因我每次喝完都是满嘴的腥气。对此,开始时我不语不回答,后来我娘总问,我便搪塞说,那是冥华为我送来的调养身体的。我这么说,我娘就那么信了。之后便再也没多问。就这么的,冥华的血,在人不知鬼不觉中,我一喝就是一年多。

    而这一年,我托了爹娘的福。不想让他们担心的我没再寻死觅活。但我却没有停止对冥华的折磨。从那年那个江湖术士的谬卦开始,冥华怕是一直都怕我夺了他的江山。想说大奨的江山我一直都不想要。可不想要归不想要,毁了总是可以的。而菁儿的回国,刚好给了我这么个机会。

    中秋这日,吃过寓意团圆的月饼,又看了香儿凝儿为我跳的一支舞,待到爹娘都睡下时,我便独自在院中赏月,叹息这亘古不变,孤独如往的月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饮茶。淡淡的茶香似乎可以让我心情宁定上许多,所以不知不觉中,茶壶代替了我手中的酒壶。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然后一件暖衣披在身上。尽管是用余光,我也能清晰的看见他那惹眼的玄青色。想说这一年多来,冥华未曾踏进这院子半步。偶尔能看见他从远处往过眺望,我皆视若无睹。

    “夜凉了,怎么不知道加件衣裳,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冥华说得关切,我听后讥诮:“皇上这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他满面苦涩,静若片刻后道:“菁儿明日回朝···你要不要去见她?”我没有作答。他以为我不去,把我推进屋又抱上床后便离去了。

    清晨,我早早起来,整束装容。香儿见了好奇问:“大人这是要出去?”我说:“见一位故人。”于是在那我逃不出的宫门前,我见到了菁儿。她依旧是一身惹眼的桃粉色,却已然没有了四年前的那般稚气,有的是为人妻后该有端庄肃穆。她与他的丈夫塔克汗给冥华拜礼后扫我一眼默然,道:“幽公子也在啊。”顺道说一句,塔克汗是塞外号称马背上的国家,塔克国的大汗。他们马背上的功夫,是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比拟的。所以冥华虽手持霸称世间的大奨国的无限江山,但对塔克国或多或少是有些忌惮的。无奈他只能将自己最宠爱的表妹河阳郡主嫁过去,以促进两国友好邦谊,造福百姓。故菁儿嫁过去,乃联姻。奈何,这是她身在皇室的悲哀与悲凉。

    ☆、第二十三章

    晚上的时候,冥华为塔克汗设宴。本应豪华一场,但菁儿说她只想吃一顿再平常不过的兄妹家宴。所以没有排场,也没有山珍海味。就只是菁儿夫妻俩,还有我跟冥华,四个人一桌席。筵席虽不至于粗茶淡饭,但也简单的可以。而我会出席,无论对谁来说,都或多或少的意料之外。更令人意外的是,向来少言的我,就好似酒逢知己千杯少般,与塔克汗滔滔不绝。

    我们谈了他们国家的人文信仰,民风习俗。也谈了景色花鸟。还谈了他们国之起源,跟他们的古往今来。亦谈了他们国哪场战役中,成就了哪位英雄,又毁了谁的一世功勋。对此,塔克汗赞叹:“幽公子莫不是对我国考究过?”

    我说:“只是闲暇无事时看了几眼史书罢了。”说实话,史书上记载的都没我见到的全。

    大概是与我谈的太过投机,之后的十几天里,塔克汗几乎天天都来与我畅谈。然后我们从一开始的粗谈浅谈,到月下举杯的深切而论。我们不仅只谈了塔克国,又谈了诸国,还谈到了世局。而最后一天,我们谈了我。

    月下,在冥华的花园中,塔克汗豪情饮一盏,饮的醉意几分又清醒几分:“世人只说了杜洪渊天生绝然俊美,却都没人说过,他才华文韬堪胜帝王!”

    他豪情一盏酒,我淡饮一壶茶。笑说:“世人也只道塔克汗资质平庸,难为君王。实则乃纵古观今,少有的奇才!”想说冥华早也是知道这点,不然也不会一直对一国莽夫那么忌惮,并将百般疼爱的菁儿嫁给了他。

    再饮一盏酒,他道的轻巧:“那你我若是联手,岂不是天下无敌?”我静而不语,凌眼观月。见我不语,塔克汗也不在说语。但临走时,他却问我:“幽公子,此番交情后,你我可算是知己?”

    我回言:“你是我今生难得一求的知己。”

    他又问:“那倘若他日我有事相求,幽公子可愿助我?”然后又是一片寂静,寂静中,他等待我的回答。

    茶不知何时凉却,比这夜风还要凉。眼前是一片盛意纷繁的秋菊仙境。这些花是今年春日时冥华特意为我种植的,当时枯萎了不少,所以以为今年它们不会开花,没曾想开的出奇的繁盛。我看着,想说乱花渐欲本是迷人眼。可我所见到的却是残花败柳后花落人亡两不知般的凄凉绝意。伸出手掌,摘下一片白嫩的花瓣,我能看见我木灰色的衫子是如何在月下绽放冷光,又如何将冷光捏在手中,成为刺痛冥华的利刃。我淡说:“既是知己,自当全力相帮。”听我一言后,塔克汗在欣然中离去。

    “没想到,你就是杜洪渊···”第二日我与冥华送菁儿夫妻俩离开时,十几日来一直都没怎么同我说话的菁儿站在我身边道。苦涩的话语中含着她当年的痴傻笨。后来她告诉我说,她那时只觉得她当年毫不知情下的以死相逼,犹如一个跳梁小丑般,而我与冥华便是看她杂耍的看客。不然,她怎会眼看着塔克汗的所作所为而视若无睹。

    我不抬头看她,说且只能说:“对不起···”这一生是我欠她,欠她的情,欠她的意。

    送走菁儿后,冥华推着我会回了小院。爹娘恰好不在,香儿凝儿见状也识趣走开。所以院子中理所当然的就只剩下我与冥华。想说时机良好,景色也良好,最适合谈情说爱不过,可我煞风景的道了一句:“洪渊的浊茶不好待客,皇上又国务繁忙,这里便不多留皇上了···”便将冥华打发回了他的瑶清宫。那一身玄青色的衫子风华落寞,寂寥伶仃。我看着除了快意便是讽刺。凝儿回来时叹息:“杜大人你跟皇上究竟是怎么了?当年明明那么恩爱···”

    我摸着我一双废腿不语。或许当年的恩爱是真的,可如今这双废腿也是真的。

    夜里,我又做了梦。梦中,桃花纷纷,散落天涯,我看见我桃粉色衣衫,苍泪满目的站在桃树边上,目送一人英然离去,遥听他对我说:“等我!”以往梦见时,我都是看不清他的容颜。可这次,他回眸笑靥缱绻,我能清晰的看见他眉眼间的温情,那是让我说不清楚的滋味,熟悉又陌生。想走近些,更清楚的看清他的容颜,可刚踏出一步,他便烟消云散。

    睁开眼,我苦嘲梦中的自己,竟然想知道梦中人是否是冥华。想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在皆已不重要。或许是因为这样想着,自此后我便再也没做过这惊扰思绪的梦。

    半年后的三月春暖,我孤僻的小院中落了一只雪白的鸽子。香儿抱起它说:“这鸽子真漂亮,杜大人咱留下养着可好?”我饮茶不语,作默许。香儿便高兴的将它装进笼子,凝儿凑热闹的逗着香儿说要将这鸽子烤了去给我爹娘吃。香儿回了她一句:“没人性!”逗得凝儿开怀大笑。

    夜晚无人静时,我将鸽子取出,展开它的双翼,找到了我想要的那根羽毛,并拔下。又在细长的羽管中,抽出一张细小的字条。不得不承认塔克汗的小心谨慎,如若不是我,怕是这字条一生都不会有人发现。

    “吾欲求大奨江山,君可愿助吾成此大业?”字条上的一行字,意思明了清晰,直白的可以。想说这言语如我所愿,更如我心意,故我回信“吾随知己者行”。于是乎,自此后的每月初一的夜半三更,都会有一只白鸽落在我窗前。就这样在我与塔克汗的谋划中,又是悄无声息的一年。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隐约的觉得,冥华是知道的。

    这一日是我爹的生辰,冥华差人来到小院儿,说要为我爹祝寿。我爹本想推辞,但圣意不可违,没了办法,只好叩拜谢恩,与我娘穿着正装,又带上我去见了冥华。我心里明白的很,其实冥华是想找个机会见上我一面。

    然后,不大的饭桌上佳肴丰盛。冥华穿着如我们初见时候差不多的玄青色衫子,笑容满满的与我爹畅谈国家大事,从内政到外政,无一不谈。因谈的开心,故喝的开心。又因我爹年纪大了,所以两壶酒下了肚,我爹便醉意滔然。打个酒嗝,他老人家道:“老臣听说,塔克国正暗地集结兵力于苏陵一带,欲对我国图谋不轨?”

    冥华点头:“早年时塔克国便对大奨虎视眈眈,朕本以为将菁儿远嫁联姻,最起码能安抚他们十年二十年,没想到这才三载五载,他们就”言还未尽便叹息。

    仰头一盏酒,我爹说:“老臣不解,没道理啊。他塔克国虽窥视我国已久,但十几年前诸国混战使他元气大伤。他没道理元气刚复就这么着急吞噬我国啊?”十几年前的诸国混战,可以堪称是几百年来最为混沌的。从中获胜的可以说是没有,诸国皆以惨败收场。而最惨的便是他塔克国。本来最惨的应该也算上大奨一个,但本是大败给邻国西皖的大奨,在当时太子冥华的率领下,突然反败为胜。虽没取得什么好处,但保证了大奨江山寸土不失。回眸想一想,那时正是冥华十七岁,篡位的那年。记得那时候爹还在家中叹息,说冥华年纪尚轻,冲动夺位。真不知这江山能被他个毛头小子打理成什么样子。那时候我回言说:“想当年的嘉武皇帝不也是年纪轻轻便即位登基?不也照样将江山打理的很好?”我爹说:“跟你说多少次了?那是嘉文皇帝,不是嘉武皇帝!嘉武不是刚在位一年就驾崩了?”我懒得跟我爹解说,就不在吱声。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不光是我爹,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冥华的确是个好皇帝,仅是十几年的光景,便将当时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的大奨统治到了现在这般堪称自古至今都无法睥睨的繁荣昌盛。可以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治国之才。

    “朕也觉得没道理,百思不得其解···”说着话,冥华看着我问:“杜爱卿觉得这是为何?”

    淡漠如我,平静饮茶,我说:“洪渊愚笨,连皇上都猜不出的事情,洪渊又怎能想的出?”我知道事情或多或少的有些败露。本以为冥华会继续追问,但他独是看着我,不语。

    而坐在一旁的我爹娘嫌我对他态度不好,一个劲儿的赔罪,生怕冥华动怒。冥华慈爱,道了句:“无碍无碍!”我爹见冥华是真未在意,便也放了心。毕竟儿子好不容易死而复还,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他二老亦是承受不起。

    我就觉得,难为他二老了。所以自此之后,碍于爹娘,我在面上或多或少对冥华没在那么冷淡。就连冥华有时差人送到我小院儿的东西,或补品,或天冷时该加的暖意,我也都收下。但该吃的还是没吃,该穿的还是没穿。除了那盏每日必喝的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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