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gin-Again - 分卷阅读39
客人愈发减少,店里的声音逐渐减弱,外面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门之隔形成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德把事情告诉我了。”钟桥的每一个字都拍打着我的心,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心跳加快,这既出乎意料又处于情理之中,钟桥作为男孩的母亲,男孩向她说明这一切是非常正常。
我吞了一口唾沫,双手合十,咬着吸管啜了一口星巴克。
“我真的没有想过你是这么想的。”钟桥的声音带着激动与惊喜,双颊泛起红晕,不安地转动手指。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略紧张地道出这句话。
“这是一件很棒的事,对不对?”
“确实。”我道,“确实是一件很棒的事。”
“抱歉,我现在心情很激动,头脑好像也没有平常那样清醒。”
“我的情况和你一样。”
钟桥定定地看着我,我能看到在这副表皮下蕴藏着无限的热情。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们明明接触不多,但是却产生了这种化学效应。”钟桥的声音略带颤抖,因心情激动而颤抖。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理由的情况下发生。”
“筱,我是处于现实中对吧。”
“我们都处于现实中,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世界中。”我握住她其中一只手,毫无疑问,这只手比男孩的手要大,皮肤却比男孩更为柔嫩,里面蕴含着使人安心的和煦,我喜欢且需要这种温暖。
说实话,在脱去钟桥衣服那一刻,我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漆黑的房间内,窗户推开一半,窗帘放下,遮挡了外面的世界,现在是晚上十一点,窗外寂然无声,偶尔传来车驶过马路声,此外人说话的声音、风吹过的声音、鸟叫的声音一律了无踪影。
我将钟桥的衣裤放在床头柜上,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对方躺在床上,任由我摆布,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脸上,我不知道我这一行动给予她何感想,但今晚的我确实知晓钟桥需要我抱她,她需要我,而我也需要她。
黑暗中,我俯视她,双手撑在她两侧,然后挑起一缕发丝放到鼻尖,再而放到唇边亲吻。
这时候,眼泪在钟桥的眼眶打转,但我并没吃惊,也许我可能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钟桥无声地留着眼泪,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我让钟桥坐起来,拥其入怀,一手紧紧地抱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扶着她柔顺的长发,辫子已被我解开。肩膀传来濡湿感,钟桥慢慢开始发出轻微的呜咽声,我则把脸埋入那把黑亮的长发,感受对方的发丝触碰脸颊。
约莫过了五分钟,呜咽声逐渐减弱至消失,我的肩膀已湿成一片,钟桥抬头望着我,脸容布满泪痕,我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擦去其眼泪,没想到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从眼眶溢出,我的指尖接住那温热的泪珠,然后将其擦去。
“冷吗?”现在是夏天的开始,按道理只穿内衣裤的钟桥不会感到冷。
钟桥摇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不冷。”
“没关系的,钟桥。”我用拇指摩擦她柔软的脸颊,“我真的不介意。”
钟桥咬住下唇,羞愧与不安交织在脸上,“我需要你,筱,比所有人都需要你。”
我点头,吻上那颤抖的薄唇,钟桥没有任何反抗,闭上眼睛感受我的吻。
我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仅是单纯地吻上钟桥的嘴唇,一种念头附上我的脑际——或许这才是我的初吻,而与前度的亲吻是虚幻的、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此时与钟桥的接吻才是实在的、存在于现实中的。
良久,我离开对方的嘴唇,转而彼此额头抵着额头,我紧紧地握住钟桥的双手,与其十指相扣。
“我从来都没有真心地喜欢过一个人,爱情也从来没有光顾我。”
“可它现在来了。”
“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安心过,喜欢和被喜欢是我出生二十八年来感受到最幸福的事。”
“那让它一直持续下去。”
钟桥勾起一丝苦笑,视线转移到对面的墙壁,然后顺着往上到天花板,那里空无一物,只有白得不自然的颜色,对方在思索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妓女吗?”视线重新回到我脸上。
我摇头。
“其中的原因我没有告诉德。”钟桥挑起一缕发丝缠绕在食指上把玩,“那孩子受到不好的东西够多了,如果我还把这个理由告诉他,他一定会比现在更伤心更忧郁。”
“你决定只告诉我一个人。”
“你有必要知道。”钟桥道,“而且这些事藏在我心里十四年,我原本以为我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说出来,不过遇到你之后,我的想法改变了,我决定要把它告诉给我认为合适的人听。”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
钟桥舔了一下嘴唇,笑着道:“其实我当妓女的原因没有那么离奇,都是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的那种,我是被逼当妓女,被父母逼的。”
我的瞳孔瞬间瞪到最大,霎时间我感觉自己无法呼吸,空气如冰锥般直插入我的身体,血液凝固一般无法流通,无形的压迫感笼罩我的心,我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昏死。
“其实也不是很惊讶的事吧?”钟桥垂下目光,“世界上让自己的女儿去当妓女的父母还是有的。”
愤怒与悲哀同时涌进我的体内,掀起滔天的巨浪,称为理智的弦绷到最近,仿佛再遇到一些稍微刺激的事马上就会“啪”一声断开,语言功能被剥夺,我全然发不出可以称为声音的声音,唯有沉默。
诚然,世界上让自己的女儿去当妓女的父母固然存在,但想到钟桥是属于其中之一,我便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荒唐最荒谬的事,我情愿相信我最不喜欢的饮料是星巴克也不想去相信钟桥是在父母逼迫下去当妓女。
钟桥反握住我的手,对我露出安抚的微笑,“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早就没事了。”
“不。”我果断道,“这种事是影响你一辈子,伴随你整个人生,你不可能会没事。”
“听我继续说下去好吗?”
我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不再发言。
“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处于一个怎样的家庭,我的父亲有严重的虐待倾向,稍有一点点不顺心便会那我和母亲发泄。”钟桥道,“你能想象每天当你醒来睁开眼睛时忽然一个拳头砸下来是什么感受吗?母亲和我唯一的反抗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与躲避,可无论躲到哪里,他总能找到我们,那时的我以为我永远都无法离开我父亲身边。”
钟桥略一停顿,用指尖擦去眼角的泪珠,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唇角微微上扬,没有被钟桥握住的手握成拳头,指甲嵌入我的皮肉,甚至有了流血的迹象,可我感觉不到痛感,我的神经已经麻木了,唯有钟桥所说的话才能触动我的感官。
“我以为只要做一些让父亲开心的事他的虐待倾向就会消失,可我错了,我太天真了,父亲的虐待倾向是天生的,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治愈,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父亲还是会像以往那样往我脸上甩耳光和在我身上砸拳头。”钟桥道,“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母亲不报警,为什么没有向警方报案对不对?那时候的定安不同现在,没有警察会去管一件家庭暴力的事件,因为比家庭暴力更严重的事都已经让他们处理不来,那他们怎么会有空闲的时间来处理我们呢?而且当时的定安不只我这一家发生家庭暴力,所以就算报案也是无济于事。”
悲哀和无奈占了上风,将愤怒压了下去,不计其数的无形块状物毫不留情地砸向我的身心,心脏感受到的痛楚比当年钟桥受到父亲虐打的更甚。掌心流出温热细小的血注,染红了我的指甲,我仍然没有把指甲拿出,反而随着钟桥的每一句话而往深处更推进一分。
“由于每天精神上和心灵上的虐待,我的母亲也变得跟父亲一样有虐待倾向,但她并没有向父亲展露这一面,而我则成为了她发泄对方,只要她受到父亲的虐待,她就会把她的情绪统统发泄到我身上,她把我的头发撕扯下来,然后按着我的头不停地往墙上撞直到破了,或者又用脚踩在我胸口和肚子上。”钟桥的脸色变为惨白,声音颤抖,握住我的手的力道更大了。
“钟桥,我在这。”
我的声音似乎给钟桥带来了慰藉与安心,钟桥叹了一口气,将身前的头发拨到身后,窄小圆润的双肩与白皙的胸脯毫不保留地暴露在我眼前,腹部左侧有一道被刀划伤的越长五厘米的伤疤,钟桥用食指尖轻抚这条伤疤,“这是某一天我放学回家后,母亲突然拿刀在这里划了一下。”
我的心情愈发沉重,如石子般快速地坠落没有深度可测的深渊。
“我在学校几乎交不到朋友,没有人会愿意跟一个满身都是伤痕的小孩做朋友,老师也不会因为你身上的伤而询问你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只顾着自己,只要自己身上没有发生不好的事那么就算别人死了也没有关系。”钟桥咬着下唇,用食指再次擦去眼角的泪珠。
“一直到现在,我身边都没有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谁会愿意跟一个妓女做朋友呢?对吧?“
我默默倾听对方的话,理智的弦依然绷得紧紧的,悲哀与凄凉主宰我的情绪,掌心不断地冒血,我还是没有抽出指甲。
“我在十三岁那一年,父亲和母亲不知为什么分别染上了毒瘾和赌瘾,然后很快失去了工作,所有的积蓄都拿去换毒品以及赌博了,我曾经阻止过他们,可我差点因为这样变成残疾人,我的力量太薄弱了,无法与之抗衡,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沉浸在毒品和赌博的世界中,没有钱的时候他们就把我房间的东西拿去卖掉,结果我只能睡在地板上。”钟桥道,“过了半年后我十四岁了,你也知道在定安十四岁是成为妓女的合法年龄,我母亲因为赌博欠下了一千万的赌债。”说到这,钟桥轻笑了一声,“呵,一千万,这对于我们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于是父亲为了拿到换毒品的钱,母亲为了还赌债,他们强迫我去当妓女,就算我再怎么反抗我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人,你也知道妓女这一行业的收入在定安来说并不算低,他们把我打晕送去了八十号街的妓女事务所,我真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妓女事务所这种东西。”
☆、第二十七章
“我真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妓女事务所这种东西。”
嵌入掌心的指甲抽出,不用看也知道手掌已是鲜红一片,血从伤口处不停地往外流淌,由于黑暗的环境,因此对方没有察觉到异样。
我用拇指尖擦去对方眼角的泪珠,然后拿起刚才脱掉放在床头柜的衣服盖在钟桥身上。
钟桥看了我的脸一会,道:“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有四五个年纪不超过二十的女孩,之后的时间我一直和她们生活在一起,直到我在七十号街租了一间房子。”钟桥用手捂住脸,眼泪重新在眼眶里打转,我拿过她的手亲吻了一下,然后紧紧地将其包裹在手里。
“总之,在那个时候开始我算是彻彻底底被父母抛弃的人,被父母卖到了一个妓女事务所,完完全全地被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事务所的人告诉我我的父母向他们贷款了一千万,而我的父母选择坏债的方式是要我在这工作直到还清一千万的赌债才能离开。”钟桥轻笑了一声,抬头望着天花板,“定安真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城市,居然有人会向妓女事务所贷款,而妓女事务所就像银行一样把钱借给人,不过他们选择向事务所借钱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决定,首先利息没有银行高,再者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还钱给他们。之后我也了解到跟我相似情况的女生不在少数,而且向事务所借钱的人也不在少数,我真不懂为什么定安政府可以让市民向妓女事务所借钱呢。”
钟桥停顿了一会,视线从天花板转移到双膝上。
“由于我当时身体状况并不太好,因此事务所的人要求我先调理好身体,过了一个半月后,我终于也跟周围的人一样去招揽客人。”
窗外传来一阵短促的大笑声,似乎是从对面的楼房发出,笑声过后又瞬间万籁俱寂,一点微风的影子都无可寻找,窗帘依旧纹丝不动,寂静统治外面的世界,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纵使明天不是工作日,可居住在这条街上的人们都不情愿在这个时间点燃名为热闹的火焰,他们选择在这个时间安静地休息或者做一些与热闹无关的事。
“坦白说,我以前对妓女这一概念非常模糊,我只知道要和男人上床,完事后收钱走人,可当我真正当了妓女之后,我才知道这职业远不如我想得那般简单。”钟桥咬住下唇,目光凝视空中的某一点,似乎在组织恰当的语言将自己对妓女这一概念的理解表达出来。
我将她拥入怀里,抚着她的头发,在对方的脸、嘴唇落下轻吻。钟桥的手环上我的脖子,身体紧密地贴着我,对方身体的温煦隔着薄薄的衣料流进我的体内,软化了内心的愤怒与悲凉。钟桥的脸贴着我的脸,呼出的气息打在我的脖子上。
“我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不仅仅是男人才会嫖妓,女人也会嫖妓。如果你运气好遇上一个脾气比较温和的客人,你还不至于遭受那么多痛苦,可如果运气不好的那一天,遇上精神和心理有些失常的客人或者有性虐待癖的客人,那绝对是非常不好过非常痛苦的情况,他们会给你灌肠液、用手铐将你所在床上然后用鞭子毫不留情地鞭打你,完事后会把钱甩在你脸上,骂你是一个“臭婊子”。而且你还不允许哭不允许生气不允许拒绝,还要摆出一副讨好感谢的表情去迎合他们,否则你会很不好过。”
我咬紧牙关,深藏在内心的某种黑暗的因素蠢蠢欲动,已经抽出的指甲再度嵌入原来的掌心,温热的鲜血重新流出,刺痛感并没有使我的理智恢复一点,反而使我的怒火更胜,盛怒重新占据上风,凄凉与悲哀之情退居为第二。在这股愤怒之中,还蕴含着某种黑暗、危险的因素。想到那群杂种居然这样对一个被父母逼迫当妓女且被抛弃的女孩做出这种丧失人性的行为,一种从未有过的杀人的念头在我脑中渐渐形成,啃噬着我的理智,甚至觉得就算杀了他们要进监狱也无所谓,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察觉到我有所异样的钟桥双手捧住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吻了我的嘴角,然后露出安抚人心的笑容。
“没关系的,筱,我已经习惯了,谁叫妓女是靠客人过日子呢?如果不能满足客人或者没有让客人开心,就等于自断财路,可当时的我要还债务,如果我没有钱给他们还债,那些追债的人一定会把他们弄死的,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人性,只要没有钱还给他们,他们一定会让你不好过的。”钟桥的语气变得激动,脸上因想起不好的回忆而现出痛苦无奈的表情。
我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握住,窒息感扑面而来,我不禁喘起气来,试图摆脱这令人感到无助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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